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罪犯的骏马,承受四体五裂之前的拉锯割绞。
数步之摇,光塌上躺着的就是她与他──克罗采的双股精神──同样深执惦记的堕天使,魔王,永远的伤口化身,冷到发烧的冰镇蜜酒。被掳获囚缚的反物质之王,已经失去意识,只是还是微咬着嘴,现出他咬牙切齿的电光性情。不知为何,克罗采的心中微慰──卢西弗尚不知自己落于何等境地。
她渴慕欲挲的绒黑长发已被割剪至颈间的长度,单薄孤寒,唯独一束湛墨纤长的发丝绞缠裸颈,散荡青丝晃扫起伏烧焚的胸口。被斩去那头足以掩闇灼灼灿空的流离长发后,他看上去显得了无依凭。然而,倔强光鲜的气质依然拗执,盘桓在那瓣深红如血玫瑰的倨薄双唇。绝世的魔性不因为受制而削减分毫,反而愈加张狂。
如此绝世,令他嫉恨爱慕交加。绝世形貌就算爆裂毁伤,绝世的傲慢永难掠夺。即使已化为碎片千万,那狂肆的傲慢仍自每一根细致的碎屑里,汩汩涌现。他虽咬牙切齿于永难降服的狂傲,但却也最珍视惦恋──如今,盯着那惹怜的颈子,了无遮凭的裸背,注视着被斲发斩翼的惨状,他感到的不只是快意,只有忿痛。
“为何如此?连他的头发与羽翼都不放过?那末,何不干脆斩肢挖目、剜肉削骨,让他欠你的一次还偿?”
她的爱欲与他的隐慕像是按捺不住的黑洞,意图将盘膝坐于光塌上的雅威吸入消蚀一切沼物与死体的身内抵消。然而,指控却徒然颓倒,激不起任何一波涟漪。雅威低眉敛睫,全然不受惊动。
“我属于他,以我所能够的方式服务他,自始至终。”
克罗采的手心颤瑟,剑身当然落地,空间皱缩老化起来。
“借着宰割所爱,你可以忘却自己的萎靡?”
雅威的回话冷静中带着一股奇异的得意:“对于我们而言,这比喻岂不太小家子气了些。”
他的目光凝注于俯躺在水色光塌上,被他以精神环炼囚锁,系于伊甸空间之内的灿烂身躯。他什么也看不见,除了穷尽百亿昼千亿夜、昼夜悬念的孩子。他什么也不惦怀,只除了他的叛徒。
“原来神只之爱,残戾远甚魔鬼。”
坚若盘石的唇角绽抛微笑,讥讽的笑:“看不过去吗?那未免太不像你了,我的圣灵──或者,该称呼你为青蛇假先知,意图抢回你贪嗔痴念的对象?”
克罗采迸火般的眼只专执于自己自始至终认定的唯一对象,唯一的爱与憎、欲与恨。她只但愿行刑者是自己,让自己的手得以撕裂高傲冷诮的外衣,切断闇如黑星涡的浓长发丝,斩却褶褶沁血、美幻无俦的羽翼。拔去独角兽的剔透锐角,剥皮斩肢,囚住永远翱翔不从的异端??然后,然后,她便可以恣意抚弄渴念久时的肉体。在无力抵御的妹妹身上,留下一记记揉织毒念与柔情、毁欲与珍爱的月牙状啮痕──
“别妄念,他不会是你的。以往不是,现在不是,永恒的未来更不会是。赫米吉多顿终结于斯。战役告终,美丽的闇龙已被我擒获,将与我永世冥合。”
她再也忍不住满腔不忍,泪光盈眶:“然而,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感受吗?他的位格将身处何地呢?当他最顾念的东西已经被你屠杀抹消──他的自由,他的尊严该往何处去?”
雅威首次将目光转向克罗采。他的手轻抚着那束黯丽如黑光痕的残存长发──他终究不舍割斩全部而留下的,过于怜眷而无法斩尽的寒倔。
他轻轻地、温柔地对一切说:“以自由之髑髅为沃壤,爱之花卉将破土妍生;让尊严的尸身为食料,哺喂再生的菲尼克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