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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樣子很狼狽,整個人趴伏在床上,發冠半散,衣裳也亂七八糟的。湊近了,一身酒氣,雖然沖,但沒有適才那群人的酸臭味,尚可忍受。

梁和灩皺著眉,轉頭叫那長隨:「給你家侯爺更衣,順便為他擦一擦身上。」

那長隨還被她適才驟然發怒的場面震懾著,立時答應,低著頭來忙活。

梁和灩深吸一口氣,看向芳郊他們兩個:「我們也梳洗罷。」

正說著,外頭忽然有人叩門。

綠芽問了是誰,聽見回話的是個嬤嬤,於是去開門。

一個嬤嬤捧著托盤,賠著笑進來,梁和灩猜到她是久等不到新郎官,乾脆跑去歇著了,孰料定北侯來得突然,只好慌裡慌張折回來。

「要做什麼?」

「縣主,您與侯爺,還未飲交杯酒,這…於理不合呀。」

梁和灩指一指床上人:「你看看,他還能喝酒嗎?」

出乎意料的,床上那人不曉得什麼時候坐了起來,正半靠著床,抬著手,叫人更衣。他坐得不太端正,眼也垂著,只在被梁和灩指到的時候,微微抬一抬眼皮。

他咳一聲,慢慢道:「確實…禮不可廢。」

禮不可廢。

梁和灩深呼一口氣,看那杯盞。

今人飲交杯酒,總不肯正經喝。

手臂搭在一起,要飲對方杯里的那一點。

於是動作總親昵,曖昧,鬢髮間或糾纏,臉頰偶有觸碰,眼神不時交匯,最好其中一方再低頭盈盈一笑,渲染情緒氛圍,為後來事做鋪墊。

但這事情,於梁和灩和裴行闕來講,時間不對,情緒不對。

人不對。

賜婚之前,梁和灩和裴行闕沒有交集。

她記憶里,自己只與他見過一次,還要溯及去年臘月,她被告知她即將和定北侯裴行闕成親的那一場飲梅宴上。

說是飲梅宴,她看來,更似鴻門宴。

宴會設在容清長公主府上,紅底刺金的帖子,內里是應景的梅花玉版箋,言辭懇切,軟中帶硬地要她務必赴約。

梁和灩在被趕出宮前,就對這樣的宴會很牴觸。

她講話不太討喜,也懶得講討喜的話,對旁人虛與委蛇的交流,也總覺厭煩。

何況如今。

尤其那一日,席間眾人觥籌交錯,調侃的目光時不時就落在她身上。

她這幾年受慣冷眼,故作不知,低頭飲食。

直到有人報,說定北侯「不小心」被污水髒了衣擺。

梁和灩抬頭去看,就見一個青年人站在席間,形容極清瘦,黑髮玄衣,衣袖寬大,更顯其羸弱。

容清長公主設宴,邀的自然都是出身顯貴的人,衣錦緞、被綾羅,裝扮得光鮮亮麗,燁然若神人。但這些人里,第一眼看去,卻都沒這位定北侯亮眼。

他儀容清雋至極,哪怕衣衫簡單,甚至不十分合身,漫不經心抬臉的時候,也像一塊遺落雜草殘垣間的玉。

水色通透,光澤正好,觸手冷冰。

眾人似笑非笑的玩味神情間,他面色平淡,眉頭未曾動一下,只微微抬了抬手腕,叫袖口瀝瀝流下的泥水不至髒了他更大面積的衣裳。

梁和灩看得清他臉色,也看得清在場眾人的幸災樂禍。

容清長公主梁韶光,是當今陛下的同胞妹妹,太后與先帝的小女兒,國朝上一輩的孩子裡,唯一長成的公主,倍受寵愛,也刁鑽至極。

她看著定北侯狼狽的樣子,神色擔憂,眼角卻含笑。

「我府上有可以替換的衣裳,雖然不太合適,但總好過冬日著穿濕衣,定北侯且隨人去換上罷。」她說著,擺一擺手,招來兩個侍女,帶他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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