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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樣的故事,對我造成極強衝擊。那個年紀,理所當然地覺得這世界是個打壞人的遊戲。從未想過,惡意可以來自親緣。從未想到, 能真正傷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的, 是不愛的血緣和無情的命運。從未試想過,活著就是這樣一場曠日持久的強|暴,像《毗舍闍鬼》這樣單刀直入,被不愛的血緣和命運所共同的強|暴。那時的我何嘗懂得這種強|暴?充其量只會覺得這情|色艷而不俗, 不論我如何描摹那種筆觸,永遠遙不可及。
「還未身心兩成人的周復, 卻早已經歷無數遭真正的輪|奸。理想破滅,身心雙死,我想到這一點,便想到他不該叫周復,他應該叫周縛。而我了解周縛的過程,是我這庸人,隨著年歲漸長一點點累積的人生閱歷作為剪裁器物,對他一層層抽絲剝繭來完成的。」
這是十四歲子夜的自傳,陳縱二十四歲方才看明白。
她想了很多很多。混亂地回憶,漸漸快要失去提筆的力氣。
鳩盤荼鬼和毗舍闍鬼都出自《法華經》。就連陳縱也一度以為,子夜這樣起書名,是在蹭爸爸熱度。後來她讀《笑林廣記》,薛道衡去南朝做使節,尋經問道拜訪南朝佛寺,僧人大聲讀《法華經》的一段,「鳩盤荼鬼,今在爺門。」薛道衡立刻反引《法華經》,「毗舍闍鬼,乃住其中。」來反駁僧人的侮辱。陳縱這才知道,原來書名是一場諷刺與鬥爭。
她想到陳子夜被幾本周刊評為二十一世紀最有潛力青年文學家。電視台又採訪陳金生,說他虎父無犬子。陳金生幾乎是從肺管里吭出一聲笑,講,「作那種淫詞艷賦,不如去寫歌詞。寫到黃霑那種水準,林夕那種熱度,出本雜文集,不比現在沽名釣譽?」他太會為他規劃路線。
有一年她看到香港一則舊新聞,披露子夜姑姑陳滬君和譚天明的矛盾。起因是一次譚天明講小時候沒少被兩家長輩折辱,幸好他心大,皮實,長大了也理解「他們不懂做父母,又第一次做父母,難免出差錯。」陳滬君一聽,便發了好大火,寫檄文辱罵譚天明,講他從小經年呆在英國,假期回來中文還是自己給他補習的。說他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,吃穿不愁,週遊世界,衣來伸手。調皮搗蛋的小子,自小都是要挨打的,不打不老實。譚天明這樣,就是打挨少了,否則不至於十五歲被英國學校開除回香港,十六歲跟人爭搶女明星當街遭毒打,還累得他老父親為他奔忙。這樣幸福的新一代,倒無端批駁起我們這些吃苦長大、為他們築堡|壘的前輩來。
譚天明便也回敬一篇。「我爸忙做生意,假期常托滬君姑姑管教,自此沒少挨藤條。有一日您弄丟了簽支票的章子,便覺得一定是我這『含金湯匙』的給弄丟的。我那時不懂,只知道滬君姑姑對我好大的火氣。我也不願招認,便硬著頭皮受著。那藤條也好長,折磨我一夜遙遙無期。後來我從了這行,看了些八卦,方才曉得,姑姑朝我發泄的哪裡是我的錯事,是她自小吃的苦、情路失的意、未婚產的女、婚姻不順遂、命運捉弄人……一切事事不如意,皆要藉由這荊棘遍布的血鞭子,打到我們這『含著金湯匙』出生,豪車出入,『順風順水』長大的,令你無端嫉恨的晚輩身上。單一個不夠,我避居海外,便輪著子夜。子夜一走,我失學回國,好巧不巧,便又輪到我。」
……
「我想起張愛玲講,『近代的中國人,突然悟到家庭是封建的餘孽,父親是專|制的魔王,母親是好意的傻子』,我想起她還講,『中國人愛繁衍,像魚一樣大量產下魚卵,可是大多數幼魚只是被吃掉的命運。』
「我想起卡夫卡。格奧爾格和父親說,我要去參加朋友的的婚禮。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,卻誘發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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