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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當年我拋棄你嫁入安陽伯府,從來沒有人逼迫我,是我,是我自己的選擇……而那篇文章,也是我為了討好謝從彥,親手……交到他手上的,他那個時候一直嫉妒你才學好,他母親也總在他面前拿你當榜樣。他要抓你錯處不是一兩日了……我為了早早地嫁給他,也為了表明自此與你斷絕的心志,那篇文章是我親手……交給他的,鄧知遙,你實在不必為我做這些,我實在是個恬不知恥的壞女人,當年踩著你嫁入了安陽伯府,害得你前途盡毀,到頭來還舔著臉求到了你這兒,就為了與那謝從彥和離。」
「我這一輩子走到此處,父母不慈,親緣寡淡,我不欠他們什麼,只唯獨對不起你。這些年,我日子過得或好或壞,都是我自己種下的因果,與人無尤……這一遭也只當是償還欠你的債,若我挺不住,到了地下去,也能落得個乾淨,下輩子清清白白做人,再不起什麼貪念。」
「胡說什麼。」
他絞了帕子,重新將她臉上的細汗和淚水擦乾淨,「那些事都過去了,我從沒有怪過你,阿湄,別說傻話,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,你要好好的。」
他說到這,還扯唇沖她笑了笑,像是要故意安慰她似的:
「你這條命可是我花了大價錢換來的,若真覺得還虧欠我什麼,便好好的活下去,留在我身邊,知道嗎?」
顧湄還想說什麼,只是身上愈發清晰的疼痛讓思路混沌,她嘴唇翕動了半天,卻最終只是看著他,止不住地流淚。
休戀逝水,苦海回身。可是她回不了頭了。
也不甘心,就走到這裡。
夕陽半掩,將連綿的雲層燒得火紅,像少女喝醉時酡紅愈醉的臉,美而不自知。金燦燦的光從雲層間漏下來,將飛檐斗拱鍍了一層朦朧的金色,映得室內一片昏黃,人的影子被漸漸拉長。
顧湄此時喝了安神湯,已然熟睡,面色雖然是蒼白著,但煦暖的光打下來,映出臉上細小的絨毛,像是還未熟透的一顆春桃,便帶了幾分生機。
鄧知遙低著頭,將她纖瘦的手掌攤開,那裡有幾個月牙形的掐痕,血跡已乾涸,大約是她疼極了的時候掐出來的,他屈指在藥盒裡挑出一些膏子,細細地往傷口上抹,再一點一點打著圈地暈開。
她的指骨修長,掌心柔軟,還有些涼,他握在手中便再捨不得放開。
忽地想起那一年,他聽說她與嫡姐生了衝突,被罰跪在祠堂里,便急急扔了書本,去顧府探望,那時他剛中了解元,顧府太夫人很看重這門親事,因此他入祠堂這一路並沒有受到太多阻礙。
那時候天剛剛擦黑,只是祠堂處偏僻幽暗,被院裡的老槐樹擋去了大半的光影,他一進去,只見一個纖瘦的小姑娘跪在一團光影里,低頭抄寫著什麼,腦袋低伏著,發頂毛茸茸的,顯出幾分乖巧的模樣。
只是四周陰森昏暗,牌匾高懸,白燭慘然,時不時幾絲陰冷的風透進來,像是要把那團脆弱的光吹散,也不知道她怕不怕。
她大概也是怕的,冷得打了個機靈,她低著頭往掌心哈了口熱氣,凍得有些發僵的手指搓了搓。
他悄聲走過去,倒是嚇了她一跳,待她看清了是自己,反倒抿著唇垂下頭來,仔細抄寫著手底下的東西,他看得好笑,心裡軟的一塌糊塗,可面上仍裝出幾分嚴肅的模樣,走到她跟前兒,斂了眉眼:
「為什麼要打架?」
話一說出口,他便覺得自己的語氣像個嚴厲的老夫子,不禁也怔了怔,怕嚇著她,只是他素來知曉,她是個小小心謹慎的性子,又算是狡猾精明,若她的嫡姐真招惹了她,她自有的是法子悄無聲息地報復回去,像這樣當面衝突的事,不該是她做出來的。
她卻不理他,頭埋得低低的,手中的筆不停,像是沒聽見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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