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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樣說來好像很大,但是根據我的主觀感受,實際可用空間應該只有房子的十分之一。五十年來,東西只進不出,家具、衣物用品之外,還有許多不可思議的雜物收藏;從大陸帶過來的大木箱一個個原封未動,公公收藏的書報、婆婆數十年來的水墨畫,都是理所當然地充塞可能的角落。甚至,餐桌一角有張一九九八年的廣告單到現在還躺在原處,那對都已經離婚的新人送來的禮餅也原封不動的在酒柜上。家裡是有人打掃的,物品堆積不去並不是生活習慣的問題。而是對家人來講,每一樣東西都是有意義的,有時間標誌性的,未來可能派上用場的。當人進入這樣的狀態,就沒有東西是可以捨棄的。漸漸地,房子變成一幢生活倉庫,主要是用來擺東西的,我們只是倉庫管理員。
去年年初,軍方通知,今年四月必須遷離,會換一個國宅給我們。雖然一個一百多坪的平房,去換一個不到四十坪的公寓,是有點為難人,但畢竟「情勢不為主觀意識轉移」,搬是一定要搬的。問題是,怎麼個搬法?積累五十多年、塞滿三層樓的物件,要放進一個國宅公寓,並不是多做幾個儲物櫃就可以的。整整一年半以來,凡是家庭聚會、出門逛街、壽宴喜慶,家人碰面討論的話題就是圍繞著:「怎麼搬?」解決方案從帥氣的「全丟了,再買新的啊!」到阿q式的「找國防部負責啊,是他們要我們搬的!」都有。聽到任何論調,我都投贊成票,因為打從心裡認定「反正不會是我搬」。早早我就跟姐商量,搬家我出錢,買新家具我出錢,但我動不了手。我知道那是個不可能的任務。
老房子的味道
這樣,一年五個月過去了,我在老房子裡來來回回了數十次,婆婆除了嘴裡常常提到要搬家,家裡一點動靜也沒有,甚至公公的老花眼鏡也還沾著塵灰靜靜地躺在原處。天佑公公,他去世已經六年了。
終於有一天,或具體地說,是「搬家死線」的前五天,我跟同事如婷一起回家時,她小聲地說:「我覺得如果再不動手,可能真的搬不了了喔。」
「當初清清楚楚說好我不用動手的。」
「但如果房子原封不動,到了期限怎麼辦?」這不是如婷問的,是我在問我自己。我不能想像拆除大隊開著怪手吊車來時,年邁婆婆在房子裡驚慌垂淚,我舉著一塊「人在屋在,屋亡人亡」的布條在家門前嘶喊。
不囉唆,第二天早上九點,我穿著一身工作服,召喚了如婷、小嫻、怡俐、大麗真、怡臻等一班娘子軍,開始了我的強制搬遷!我跟自己說,不過就是丟東西嘛。
公公跟著軍隊撤退到台灣的第一天,就住進了這個日式的老房子。公公當時四十多歲,但房子當時是多老呢?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從有記憶以來,它就很老了。屋頂上的瓦常常剝落,半夜有小貓會掉進天花板里,一夜叫個不停,木板地底下會有老鼠爪子的聲音。我常幻想為什麼笨貓不乾脆掉到木板底下呢?兩敗俱傷,這樣不是可以安靜一點?對一個城市裡的小女孩,住這樣的房子並不是多愉快的經驗,雖然這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。
公公走了很久了,但只要我回到老房子,聞到那氣味,看到他的書桌,我都會忘記他已經離開了。但是,如果這一切可供記憶的東西不復存在呢?如果桌子搬走了,房子拆除了,氣味消失了呢?我有能力把這些記憶完整地儲存在我的感官里嗎?
還來不及解答這個問題,我已經紮起頭髮,戴上口罩手套,買了好幾包垃圾袋,來到了老家門口。我覺得自己像個屠夫。我一一指著家裡的東西,問婆婆:「這還要不要?」她的回答都是:「這個?當然要,這是……(回憶開始……)」過了兩個小時,我發現沒有一樣東西是她不要的,每一樣東西都是事關重大的,譬如那個缺角的盤子,「是你小時候吃麥片的盤子,你都不記得了嗎?」或那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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