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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他扯下一块破布条子,从这头到那头仔仔细细擦了七八遍,仍是一根糟木头,既不是紫檀也不是花梨,并非值钱的木头,通地沟太短、顶门又太长,扔路上也没人捡,这有什么用?邋遢李颠过来倒过去,一直想到天光大亮,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,急得直嘬牙花子,无意当中一抬头,瞧见了窝棚外的大河,再看看手中这根木头,不由得恍然大悟:“对啊,我可以挑大河送水,卖力气挣饭吃,华光天王指点我干这一行,说不定哪天从河里捞上个金疙瘩!”于是将破木头杆子两边刻出豁口儿,当成一条扁担,又找来两个旧水桶,挨家挨户给人送水。
在老时年间来说,送水这个行当又苦又累是没错,还不是谁想干谁就能干,因为水从河里挑上来,不是直接挨家挨户去送,河边打上来的水先倒进水车里,水车有大有小,有的是独轮儿,也有俩轱辘的,上边都有水箱,推到胡同口,再从水箱倒进水筲,然后再挑进住户,谁往哪几条胡同送水是提前划分好的,不能互相抢生意。邋遢李抱着扁担四处求爷爷告奶奶,跟行会的人说尽了好话,才在这一行里混上口饭吃。
天津卫这块宝地,说到底还是坐轿的少、抬轿的多,穷老百姓为了一口吃喝,常年起早贪黑地忙活,舍得出力气。谁都想出门让金元宝绊个跟头,可真正一夜暴富的又能有几人?邋遢李一年四季都是赚固定的这几个钱,将就着打发肚子,唯独到了大年初二能有点儿外找,因为按照天津卫的风俗,这一天要“迎财神”,挑水的除了送水以外,还给送一担柴,说是柴,其实就是麻秆儿或秫秸秆儿,捆好了在外边贴上一张红纸,上写五个大字“真正大金条”,“柴”的谐音是“财”,讨一个吉利,进门之前先要喊一声“给您了送财水”,有能说好唱的,再给唱一段喜歌,主家一高兴多少得赏个仨瓜俩枣儿的,倘若赶上有钱的富户,说不定一赏就是一两块现大洋,他们这些挑河的苦大力全指着这一天换季发财。
邋遢李在天津卫挑大河,送开水也送挑水,一干就是多少年,从没把这扁担当过好东西,送水回来往窝棚门口一竖,任凭风吹日晒雨淋,他却不知道,这根破木头杆子大有来头。九河下梢船运发达,樯橹如麻,当年河关上有一杆大旗,上挂九龙幡,乃朝廷御赐的镇河幡,后因战乱折断,前边这一截掉在河中多年,又被水流带到河边,阴差阳错成了邋遢李挑大河的扁担。
邋遢李一个卖苦力的,打乡下来的怯老赶,能见过多大的世面,哪认得这是旗杆子,更想不到这个东西可以干什么,也只能当个扁担使,他不认得不要紧,可有人认得,谁呀?天津卫四大奇人之一,目识百宝的窦占龙!
说话这一天早上,邋遢李正在挨家挨户送水,窦占龙骑着驴从旁经过。邋遢李可不认得窦占龙,见来人风尘仆仆、形貌诡异,不免多看了两眼。不怪邋遢李觉得出奇,窦占龙是和别人不一样,什么时候看也是四十多岁,鹰钩鼻子蛤蟆嘴,一对夜猫子眼,俩眸子烁烁放光,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子精明。身上粗布衣裤,虽然穿得不讲究,但是大拇指上挑着白玉扳指,纽襻上挂着象牙的胡梳,腰间坠着金灿灿一枚老钱,可都是有钱人的玩意儿。手握一个半长不短的烟袋锅子,乌木杆儿、白铜锅儿、翡翠嘴儿。别的不说,就这块翡翠,真看出值钱来了,碧绿碧绿的,半点杂色没有,一汪水儿相仿,往嘴里一叼,脑门子都映绿了,扔着卖也值两套宅子。他胯下这头小黑驴也不是凡物,缎子似的皮毛乌黑发亮,粉鼻子粉眼四个白蹄子,绝非拉磨、驮米的蠢物。
窦占龙来到邋遢李身边,一翻身从驴上下来,道了一声讨扰:“我乃行路之人,天干物燥,口渴得紧,想跟你寻碗水喝。”
邋遢李身边没有碗,将肩上挑的两个水桶放下,让窦占龙自己用手水喝。窦占龙喝完了没走,抹了抹嘴对邋遢李说:“实不相瞒,我正想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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