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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惜一切代價治人,哪裡比得上撒手不管省時省力省銀子?
賀熙華定定地看著他,極慎重地點了點頭,「我素愛讀賈生,他有幾句話我是極喜歡的。」
他面上仍帶著病態的紅暈,聲音喑啞也不復往日清亮,雙目卻炯炯有神,「民者,萬世之本也。國以民為本,軍以民為本,吏以民為本。我既領著朝廷的俸祿,便是代天子牧民,如何能棄之不顧?」
林杏春仍是半信半疑,「方子我已經初步擬了,之後還需慢慢試,慢慢改。你們先拿去給他們服下,最好能將他們的衣物也清洗乾淨。對於還未染病的百姓,我看你們臨淮河網密布,艾草從生,不如先取些艾草,挨家挨戶點燃了熏一熏,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。」
「林太醫所慮甚是。」孫熊起身接過了方子,細細看一遍,又遞給賀熙華,「大人,近來甚缺藥童,橫豎如今課都暫時停了,可否請縣學裡的學生幫著煎藥?」
賀熙華自然允了,又涼涼地瞥他眼:「你自己的課業也莫要忘了。」
孫熊乾笑一聲,又見一旁林杏春神情微妙地看著自己,仿佛是在為這縣衙連小吏都得懸樑刺股的風氣所驚愕,更覺尷尬,便道:「學生去河伯廟看看,若有何不對,立刻向大人們稟報。」
說罷,便逃也似的向河伯廟去了。
河伯廟周邊一圈都搭建了臨時草廬,安置那些未至膏肓的病人,不斷有哀嚎悲哭之聲傳來,與之相比,河伯廟則安靜得可怕,只聞絕望喘息。方圓二里之內,鄉民盡數被遷走,只余幾個藥廬晝夜不息地煎藥熬藥。
孫熊掩住口鼻巡視了一番,見今日死者比前日少些,心下稍定,便帶著幾個衙役去茅廬轉轉,見得病的既有拄杖老朽,又有垂髫稚童,更是滿懷愁苦。
「大人。」有個在他身旁幫忙的縣學童子突然開腔了,「那是不是嚴耀祖?」
孫熊順著看過去,果然見一男子愣愣地坐在草廬旁,手摸著右頸,明顯頸部已微微腫大,細看似乎還有膿水。
嚴耀祖抬眼見是他,下意識地便想躲閃。
孫熊心中約莫猜到他不想讓昔日同窗見到他今日落魄之狀,卻又覺得既然已經碰見,再視若不見地閃身離去顯得更目中無人,躊躇一二,還是邁步上前,拱手招呼,「嚴兄。」
「孫秀才。」嚴耀祖無力地笑了笑,捂著脖子的手更緊了緊。
孫熊立時發覺印象中還算白皙修長的手已變得黝黑粗糲,心中作悲,「你何時來的?吃穿用度不缺吧?」
嚴耀祖剛被村中人送來時,就聽早些到的人張口閉口孫秀才孫秀才,知曉從尋醫問藥到張羅吃食,一直是這個孫秀才為他們打點一切,可以說是救命之恩也不為過。可到底又按捺不下心中的嫉妒之情——從前他在縣學中讀書時,便是這個孫熊吃的最好穿的最暖,住在縣衙,日日有知縣大人指點,本人也是聰穎異常,在院試中一舉拔得頭籌。最氣人的是,其人可謂天人之姿,縱然布衣襴衫,仍不減蘊藉風流氣度。
再看看已淪為鄉野村夫的自己,如何不心中暗恨?嚴耀祖一瞬間恨不得撲過去讓他也染上此種惡疾,讓他嘗嘗暗無天光的滋味,可到底仍是強自按捺,後退一步拱了拱手。
孫熊自幼慣了察言觀色,其的一舉一動自然看在眼裡,方才但凡他有任何動作,都會立斃當場,見他到底心存善念,仍是鬆了一口氣,「京城來御醫了,已經配了一副藥方,之後便會有人給你們送新的藥來。」
嚴耀祖唯唯稱是,孫熊看著他皺了皺眉,遲疑道:「令祖母令堂無事吧?」
嚴耀祖面上流露出一絲痛苦,「祖母不在了,母親如今一人在家裡,也不知現下如何了。」
「也罷,」孫熊想了想,「我沒記錯,你是汴南村的吧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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